我一向以為「文集」或「全集」面世刊行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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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當在作者亡故之後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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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而如今行情已是不同。一九九三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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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江蘇的出版社擬出《汪曾祺文集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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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卻被汪老婉拒。他說：「希望我悄悄地寫寫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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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你們就是悄悄地看看。」後被逼無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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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只好答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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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說：「編個文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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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就算到一站吧！我也可以歇一歇腳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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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稍事休整，考慮下面的路怎麼走，怎麼寫。」汪曾祺其人平和，其文沖淡，他的話我銘記在心。翻來覆去，想來想去，自己最終答應下來，也算是「到一站，歇歇腳」。沒承想，此後事情就來了：除對個別篇目做些調整以外，就集中在書名的題寫和書封的設計上。先說題字，我是絕對不能提筆的。自己的字太差，屬於「狗肉不上席」。我想到的一人，就是余英時先生。十餘年間，我從《方以智晚節考》讀起，無論懂、不懂，還是半懂，先生考釋故史，臧否時事，月旦人物所表現出的思辨力、洞察力和感悟力，是歷史的，是哲學的，也是文學的。他的學問及人品，時時給我以啟示和激勵。經過再三猶豫，我開口懇請先生為拙作題寫書名。想來先生會題寫的，想不來的是，他寫得如此之好，且每本書都寫了兩張，任憑挑選，還管我叫「詒和同鄉」。側身西望，渺隔雲海，令人感泐無似！再說封面，時報提供的封面，我不滿意；我提供的封面，時報不滿意，一時無措了。如果每本書都要來一番設計，那就要搞上好幾次。我決定向艾未未求助。他的家庭背景，個人經歷，藝術的性靈，稟賦與激情，使其生發出不拘一格的創造力，而作品的藝術內涵又必然帶著某種異端性。國內是個禁忌，國外享有盛譽，如此奇絕！我告訴他：「未未，我要用你早期的素描做書封，行嗎？」他說：「儘管用。大姐若不滿意，我重新給你設計，免費！」我的電腦裡存有他高中時期多張素描，描畫的是北方鄉村景色：樹枝的疏影，院牆的斑駁，農舍的孤寂，都是對自然的渴慕。無需花之晨、月之夕，皆可喚起內心不可言說的柔情。又因「不可言說」，而備感孤獨與憂傷。這次精裝版（也包括平裝版）有《往事並不如煙》、《伶人往事》、《這樣事和誰細講》、《章詒和小說集》（二○一五年內出版）等，封面全是艾未未的作品。那上面：春樹的飛揚，冬枝的峭拔，老農具的粗糲，群鵝的閒散以及村落的沉靜，都很符合我的審美追求。何況，經過無數打擊和挫折，我們都已經到了「無人喝采」也不會影響人生熱情與興致的階段，更不在乎別人的評說。，